“其用战也胜，久则钝兵挫锐，攻城则力屈，久暴师则国用不足。…… 国之贫于师者远输，远输则百姓贫；近师者贵卖，贵卖则百姓财竭，财竭则急于丘役。力屈中原、内虚于家，百姓之费，十去其七；公家之费，破军罢马，甲胄矢弓，戟盾矛橹，丘牛大车，十去其六。” 孙子的这段话，仿佛精准预言了当下俄罗斯因长期战争陷入的经济困局。
一、经济警报：从预警到数据印证
2024 年 7 月，俄罗斯央行行长埃尔维拉・纳比乌林娜公开指出，由于劳动力短缺、缺乏投资、被欧美市场封锁技术，俄罗斯的经济状况 “一切都很糟糕”，而这三大因素，全是战争带来的恶果。4 个月后，她再次直言俄罗斯经济中 “几乎所有可用资源都已耗尽”。当时，这些言论受到不少抨击，但如今，冰冷的数据证明她并非危言耸听。
2025 年 8 月 10 日，俄罗斯联邦统计局公开数据显示，2024 年上半年，共计 14.1 万法人实体宣告破产，其中制造、建筑、贸易业占比超过 70%，一场波及全产业链的灾难已然来临。
从具体行业看，据俄罗斯建设部统计，由于奥地利水泥、德国钢铁等建材断供，企业贷款审批周期从 30 天延长至 180 天，全国 43% 的建筑企业因资金链断裂而停工。
从民生与金融领域看，截至 2024 年底，全国 66% 劳动人口的个人总债务达到 38.5 万亿卢布；2025 年一季度，俄罗斯家庭逾期贷款率达到 10.5%，资产负债表的压力日益加剧。俄罗斯银行、莱夫艾森银行、俄罗斯天然气工业银行等巨头中的至少三家，已向央行申请救助。
中小企业作为社会经济的毛细血管和支撑就业的顶梁柱，成批倒下，无论寡头们赚取多少利润、纸面数据多么好看，经济的真实底色必然是灰暗的。然而，看似反常的是，俄罗斯的就业数据却十分 “良好”，2025 年 6 月失业率保持在历史最低水平 2.2%，这种矛盾的现象，正是深陷战争无法自拔的必然结果。
二、吞金巨兽：战争的巨额消耗
“大炮一响，黄金万两”，战争对财力的消耗远超想象。2024 年，俄罗斯直接国防开支飙升至 10.8 万亿卢布，相比 2021 年翻了三番；除此之外，4.1 万亿卢布的经济部门支出中，有 3.05 万亿被列为军事工业补贴支出。也就是说，2024 年俄罗斯的实际战争投入至少为 13.85 万亿卢布，占财政预算的 38%、GDP 的 7.7%，平均每天的军费高达 380 亿卢布。
到 2025 年，这一数据还在继续攀升。2025 年俄罗斯的直接国防预算为 13.5 万亿卢布，比 2024 年增长 25%，即便经济部门的补贴不变，2025 年战争投入资金至少也达 16.55 万亿卢布，平均每天超过 453 亿卢布。
（一）人员薪资支出
2025 年，俄罗斯军队总规模将扩大至 239 万人，其中合同兵 98 万人，军官 23 万人。前线军官月薪为 22 万卢布 / 月，前线合同兵月薪为 26 万卢布 / 月，后方人员收入较低，分别按 12 万卢布 / 月、10 万卢布 / 月计算。
假设有 4 万军官和 30 万合同兵上前线，以 10% 的平均通胀率粗略计算：
合同兵 2025 年总薪资为（300000×260000+680000×100000）×1.1×12=19272 亿卢布；
军官 2025 年总薪资为（40000×220000+190000×120000）×1.1×12=4171.2 亿卢布；
剩余 118 万义务兵和文职人员，按最低标准 10 万卢布 / 月计算，总薪资高达 1180000×100000×1.1×12=15576 亿卢布。
仅军队薪资一项，2025 年支出就最少达近 2 万亿卢布，且由于战场人手不足，为稳住士气，当局很可能给士兵加薪，实际支出只会更高。
（二）抚恤金支出
战争中，人命的代价同样沉重。据俄罗斯独立媒体 “Mediazona” 联合 BBC 俄语频道调查，截至 2024 年 11 月 7 日，确定的士兵讣告数量为 77143 份，若考虑 20% 的延迟率，截至 2024 年的阵亡士兵可能在 9 万人以上。截至 2025 年 8 月初，阵亡俄军士兵的讣告达到 121507 份，按同样延迟率算，真实阵亡人数可能在 15 万人以上，近 10 个月至少增加 6 万人，战争烈度正在升级。
每名阵亡者的家人，最低将获得总统一次性赔偿金（500 万卢布）、国家保险金死亡赔偿（约 344 万卢布）、国家一次性补偿金（约 516 万卢布）和地方补偿金（100—300 万卢布），平均下来每人约 1450 万卢布。按 2025 年全年阵亡数至少 7.2 万人的保守估计，仅抚恤金支出就至少达 10440 亿卢布。
（三）武器相关支出
俄罗斯曾是全球最大的武器出口国之一，但随着战争消耗，2023 年武器出口总额从过去多年 140—150 亿美元的稳定水平骤降至 10 亿美元以下，进口额却不断加大。2021—2025 年，俄罗斯对外采购军事装备数额从 1800 亿卢布飙升至 4400 亿卢布，涨幅超 140%，预计到 2027 年若战争仍未结束，将增长至 6000 亿卢布，这表明其国内军工业即便超负荷运转也无法承担战争消耗。
仅以上三笔保守数字，俄罗斯 2025 年在战场上的支出就已超过 3.5 万亿卢布，再加上阵地修缮、武器供给、物资运输等费用，战争对财力的吞噬触目惊心。只要战争不结束，前线损失的战士和消耗的资金就会越来越多，国内劳动力也将越来越紧缺，对经济的打击愈发严重。
三、竭泽而渔：经济的饮鸩止渴
战争初期，俄罗斯曾因全球能源价格暴涨出现 “越制裁越有钱” 的假象。2022 年前 4 个月，贸易顺差近 1000 亿美元，是往年同期的 3—4 倍；财政盈余 1.1 万亿卢布，创 30 年新高，是 2021 年的 3 倍。但这种好日子如昙花一现，无法长期维持。
通过每年倍增军费，将大量资源集中于战时经济，军工业火力全开，虽能营造一时火热；加印货币、快速推高宏观杠杆率，也能短暂掩盖战争对社会经济的系统性损害，但这些都是饮鸩止渴。
2022 年 11—12 月，俄央行通过回购交易给国有商业银行系统注入 1.5 万亿卢布贷款，银行买下超过 90% 价值 3.1 万亿卢布的联邦贷款债券，让联邦政府拿到 3.1 万亿现钱。同年 12 月，俄罗斯央行通过国家福利基金增发 2.4 万亿卢布，以 2.4 万亿卢布的价格买下被制裁冻结、不在政府手上的海外资产，整个交易虚拟进行。过去三年，类似操作使俄罗斯流通货币量史无前例增长，平均增长率约为 2009—2022 年的两倍。
货币泛滥直接导致卢布贬值。2022 年 3—7 月，俄罗斯卢布兑美元曾反弹 133%，超出开战前水平，但从 2024 年初开始几乎返回原点，与土耳其里拉和阿根廷比索并列为新兴市场最弱的三大货币。且俄罗斯每天可兑换的外汇总额被控制在 10 亿美元以内，远低于战前的 30 亿，想把卢布换成外币需长时间排队，而排队期间卢布仍在贬值，黑市上卢布换美元已跌到 250:1，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许多高端场所甚至禁止用卢布结账，一旦放开兑换，银行可能被挤兑至破产。
为延缓货币贬值，在全球降息背景下，俄罗斯被迫连续加息。2023 年 8 月首次加息 350 个基点，将基准利率从 8.5% 上调至 12%，此后 14 个月连续 8 次加息，2024 年 10 月 25 日推至 21% 的历史最高水平，直到 2025 年 7 月才下调 200 个基点至 18%。高息虽延缓了贬值，却只是以空间换时间，前线战争不结束，争取到的时间也越来越少。
2025 年俄罗斯通胀率虽降至 8.8%，但实际情况更糟。2024 年，面包、牛奶价格同比上涨 12%—15%，蔬菜涨超 20%，黄油超 30%，土豆至少 73%，而居民实际工资增长率从 11.3% 降至 5% 以下，物价飞涨的同时，实际收入在缩水。
战争后果由全民承担。2023 年 8 月，克宫签署针对企业超级利润的 “战争税” 法律，规定年收入超 10 亿卢布的企业，要将利润超上年的 10% 作为税款，但力度不足导致钱不够用。2025 年 1 月 1 日起，“战争税” 全面扩大：对年收入超 240 万卢布的人征收 15%—22% 的所得税，企业所得税税率从 20% 增至 25%，240 万卢布当时相当于 17 万人民币，覆盖范围较广，而此前俄罗斯统一税率为 13%。此外，离婚手续费、房地产交易税、交通违规罚款等各种 “杂税” 也纷纷加码。这已接近一个现代国家在维持不崩溃前提下的极限。
四、尾声：寒冬已至，春天远吗？
2025 年 6 月 21 日，普京在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上称俄罗斯已成功抑制通胀，减轻了对能源出口的依赖，并指示绝不允许经济停滞或衰退。但客观规律不会因 “指示” 而改变。
俄罗斯央行预测，2025 年一季度 GDP 增长 1.4%，二季度 1.8%，三季度放缓，乐观预测四季度增长 0%，悲观预测为 - 0.5%，全年 GDP 增长 1%—2%，2026 年将陷入停滞，预测为 - 1%—1%，远低于全球增速。
战争前期，在舆论引导和爱国情绪高涨下，民众是前线最大的后方和堡垒。然而，一旦战场陷入僵局，前线不断增加的伤亡和后方不断降低的生活水平，将渐渐消磨所有人的热情。当热情降至临界点，前线战士会怀疑为何而战，后方民众也不再是坚固堡垒。战争何时结束？或许并非决出胜者，而是弹尽粮绝之时。